中國-巴拿馬-美國(NEW ORLEANS) (1)－大海賊愛作夢愛說故事

征服太平洋

這次航行計畫暫定是委內瑞拉。我們從渤海灣出來繞過韓國的濟州島，進入朝鮮海峽，經由日本海通過北海道與本州的津輕海峽進入北太平洋。這一次航行太平洋後我的旅程版圖就湊齊三大洋了，跑全球航線就是有這個機會，如果這次到委內瑞拉的話，那麼我真的是環遊世界一圈，完成這一小小成就，算是我人生的一大壯舉。(後來船長說他在幾年前曾受過獎章，環球超過一百圈，我根本小巫見大大大巫)

開航第三天經過日本海，在前往北海道的途中，由於船空載吃水不夠，這樣航行不僅會增加船的搖晃度，如果船的吃水不夠的話，船尾螺旋葉片無法完全浸入水裡，也會平白增加許多油耗，達不到理想的運轉情況。所以除了必須在各個壓載艙裝滿壓艙水之外，第四貨艙也得壓水，增加船舶吃水，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得先洗第四艙。

洗艙在平常的情況下已經是一件非常累人的工作，何況我們處在下雪的天氣，在這樣的天氣底下只要一碰到水馬上就凍僵了，所以不敢馬虎的將所有禦寒衣物套上，外面再加上一件雨衣。正所謂吃燒餅怎麼不掉芝麻，洗艙怎麼會不碰到水，雖然我們只是簡單清洗，雖然有一大堆禦寒的衣物，不過水花噴灑迎面而來，加上寒風吹襲，下雪已經是名符其實的雪上加霜了，我冷的像一根冰柱一樣，雙手凍到沒有知覺，直到完成工作回房間洗澡後，手腳才慢慢可以動。

雪花紛飛本來是很賞心悅目的情景，但當他毫不留情地伴著雨水打在臉上時，彷彿一記又一記的右鉤拳得10分，而用著沒有知覺的雙手拉著沉重的消防皮龍管，我該怎麼用文字去形容這親身體會的感覺呢?嗯，「幹!」

津輕海峽是連接日本北海道和本洲之間的海峽，我們船在夜晚10點進入這個海峽，可以看見左面的北海道燈火通明，我好希望可以停靠這裡，畢竟北海道是我從小就嚮往的旅遊勝地，想像泡在暖呼呼的溫泉裡面，喝著當地特產的清酒，溫泉外面是一大片雪景，還能仰望著遠處白雪蓋頂的山峰，還會有火山爆發的情景，這是我從小到大的想像。如今我第一次接近是在海上，雖然也下著雪，不過窗外溫度讓我避之不恭，看看身邊在中國大陸上的廉價啤酒?!嗯，算了!我還是改天再來這裡度假吧。我也趁這個時候拿起手機找看看收訊，雖然我才剛離開陸地5天，不過接下來我要橫跨太平洋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訊號，所以找看看囉。

這次的航線基本上是往巴拿馬運河開去，但裝貨地點與貨物種類並不清楚，意味著我們只能且走且看，也因為這樣洗艙工作遲遲沒有開始，但這不代表我們工作非常輕鬆，對於我這個實習生而言，如果有機會多學習的話，那會是很好的一件事情，我上船已經8個多月了，卻經歷很多船員一輩子沒經歷過的事情，這對我來說應該算是件好事吧。

開到夏威夷附近時那整個禮拜我們的工作是將壓載艙的水給抽掉，下到艙間裡面檢查，主要是液壓油管進水找不出原因，液壓油不能用代表PUMP將不能啟動，不管是對甲板還是機艙的工作都會造成困擾，所以機艙甲板一起工作。

首先找出管路問題，修好管路閥確定不漏油之後，再大費周章的洗壓載艙，想辦法溶解艙內的油和清除這些油泥，這是為了避免在裝貨港裝貨時造成汙染。裝貨時通常會一邊裝一邊排水，每個港口國對於排水的情況非常重視，尤其是歐美地區和澳洲這些國家，如果當我們裝貨時排出的水帶有油汙的話，那不僅得繳交鉅額罰款還會被扣船(扣押船舶不得航行)，所以全船面對這個問題非常重視。這個工作算是很好的一次學習經驗，因為許多老海賊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很多也都是在學習中做，我這小海賊能碰上這樣的事情，確實是一個經驗大補丸，雖然每天都加班假日沒有休息，不過也樂在其中，應該是對於我這種工作狂而言。(前後總共洗了4次才乾淨。)

忙到天昏地暗卻還非常愉悅，那是指對於工作的成就感，至於人事問題方面，相處到今天我也不消再多做言語，我只想把握最後這一段期間，將自己充實到最滿。不過在海上工作就得像IMO(International Maritime Organization，國際海事組織)第一章程起頭說的”Safety First”，賣力工作把我自己的腳也賣進去了，電磨機的滋味，真的是讓我每天晚上都隱隱作痛呀。

Yesterday once more

「When I was young I listen to the radio…」

船持續對準巴拿馬運河開去，漸漸往南天氣也漸漸暖和，船上的撥鐘讓我們一天雖然少過一小時，但光調時差可以從每天早餐時候大家的臉色得知，沒有一個是睡飽的。調整時差對於全球線的船舶才會經常性遇到，雖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但在生理負荷和心理作用極大的情況下，沒有人願意多快那一小時，每次午夜12點撥鐘時，我都看到我的時鐘快速轉動前進，而我也就每天12點、1點、甚至有時候到3點我還沒睡著，這對於每天早上8點準時上工的我，考驗著精神與體力。

新來的大廚有可能讓我恢復體重和食慾(新年的第一個月我整整瘦了8公斤，除了舊的大廚煮得我吃不慣之外，還包括其他種種原因，譬如南非那時的重創…)，他的早餐非常多元而且山東手法的餅類餐點百吃不厭。這一天忙完工作，一進到飯廳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看餐盤的菜色沒有一道是我聞到的味道，我正在猜想是怎麼回事，旁邊有人說今天的湯是綠豆湯哩。綠豆湯一般來說對我們是甜湯是甜點，但可是對北方人不太喝湯習慣來說是很特別的東西，對上船那麼久的我而言也是很特別，因為這個我在台灣很常喝到的甜點，居然會由一個北方大廚做出來，過不久大台就開始大喊做好了做好了，他從烤爐裡面端出那個我聞的味道，是「ㄏㄤㄏㄢㄐ一ˊ」(烤番薯)，我非常興奮，因為今晚的菜是「台灣口味」。

烤番薯和綠豆湯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要是回台灣隨處可見、到處都可以吃到。沒錯”要是回台灣”!!這口味跟家鄉味不一樣，可是沒有人比我更能了解他的滋味。小時候家裡面不准買汽水飲料喝，如果要解渴時媽媽很常準備一大鍋綠豆湯放在冰箱裡面，就是那冰涼退火的感覺，不管是炎炎夏日還是放學回家後都得吃上那麼一碗。至於番薯跟我淵源更是深遠，從番薯葉炒菜吃、番薯餅、番薯湯、烤番薯、番薯粥、番薯飯、番薯椪等等林林總總只要跟番薯有關係的，我們家幾乎都吃過，甚至小時候早上起床我媽都會叫我第一泡尿就往家裡種的番薯噴出，有機蔬菜的觀念很小就建立了。因為我們家的人很愛吃番薯，加上爺爺、爸爸他們都是吃番薯長大的，所以小時候家裡還是常常煮番薯粥和飯，我弟弟還被叫做”番薯仔”，由此可知番薯他不只是番薯，更是一種家的味道。

這一晚吃著台灣口味的晚餐，我不知道又哪來的多愁善感，那麼容易打進我心裡面，昨日種種隨著一口綠豆湯一口烤番薯一一重現，想家了，真的想家了，也許對於某些在外的人，想家時還可以打個電話問候，可是對於我們這種”在外”的人，只能靠著那一個烤番薯，心裡面聞著”家香”。

一個禮拜過八天?!一天過48小時?!今天醒來19號，明天醒來還是19號?!難道我真的拿著月光寶盒穿越時空?航行在太平洋接近夏威夷群島時，我們從東半球進入西半球，經過國際換日線，所以時間撥慢一天，老人家說一天一天都要努力不能白過，現在我很努力的一天過48小時，肯定是雙倍的沒白過。這是全球航線才會有的情形，當我們從東半球進入西半球的時候，等於先過了今天然後再回到昨天，再過一天。這只有在船上的才會有的情形，要是這一天是假日休息的話那可就能多放一天了，但是工作天那就得「白幹一天」。

時光倒退，一個台灣口味晚餐讓我回到小時候，一個真正經歷讓我真的回到昨天，耳邊突然間響起一首歌，「When I was young I listen to the radio…」，親身經歷yesterday once more，而我自己也真的once more了。

太平洋上鄰近巴拿馬的夕陽

見怪不怪

從穿越日本本州與北海道的津輕海峽算起，2月11日到3月5日，我們總共航行了24天(加上撥慢一天)橫跨北太平洋，到了墨西哥西岸海域，全世界的三大洋這時候已經納入我的航行版圖裡面。這一段期間除了剛開始還是很冷的冰雪氣候外，在即將通過夏威夷時氣候漸漸炎熱，而這條船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到熱帶地方就變活潑了，一下子抽水馬達故障，一下子壓水PUMP出問題，等弄完了之後，那邊的貨艙感應器又報警了，修好了之後，壓艙櫃裡面有浮油又得清理了，加上洗艙一天又一天的，連續兩、三個禮拜下來，每天一睜開眼就是工作到晚上，晚上還得打起精神繼續跟船長談星或者是…聽其他人拍船長馬屁，於此我決定不再多贅述，睡覺比較實際。

隨著工作一多時間一久，也可以漸漸看出很多人的工作能力跟個性，要是前一陣子我是沒有心情去計較，可是這一陣子我很想在最後這破百(當兵說法:指役期進入百天內倒數)時間內，不管大大小小事我都想去經驗跟學習，所以我又開始不爽了，但能怎麼辦呢，我選擇了一點點強硬的讓他們知道我的工作態度，其他的言語或者動作交流就不用了，小海賊選擇一天又一天的對得起自己。

在接近巴拿馬前洗好的貨艙需要重新上油漆，主要是因為得將卸貨時被抓斗和鏟車刮到五花八門的貨艙換一番風貌，這是因為裝糧時會特別看到的一點，這時候海賊們就得使出十八般武藝來工作了。

下到艙裡面刷油漆還好，可是在20公尺高上的艙口邊有許多地方沒辦法刷到，只能繫好安全帶拿著長竿，面對底下20公尺深的艙底，一道一道的將艙壁刷上去污的灰色，站在上面已經令人雙腿不停顫抖了，更何況還得拿著竿子望著艙底，上面是火紅的太陽，底下是暗紅的艙底，小心的滴著汗，是為了更小心的熱血在身上運作。本以為這樣已經是海賊危險工作的極限了，可是還是有些地方沒有辦法刷到油漆，於是水頭想辦法，拿軟梯從艙口壁垂直往下吊，然後安全帶安全繩備齊後，連油漆桶一起從天而降的懸吊在半空中，從底下看拿著油漆長竿懸吊的人，就好比孫悟空盤旋在空中揮舞著金箍棒，一上一下一前一後的施展七十二變。每每幹到這樣的工作就覺得海賊好辛苦，危險程度可想而知，而在船上並不像在陸地上有更多的設備跟防護資源，還得面對瞬息萬變的海上環境，我們只能牙一咬心一凜，撐著做完這項工作。